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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以来,我都认为故乡是一个人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,并且离开了它不在那生活才能称之为“故乡”。“故”,旧也,那么“故乡”就是以前住的地方了,不知道我的理解有没有错。我离开童年时期生活的小村庄在外面生活有好几年了,那么我是应该称之为“故乡”了,但一用上这个词我就开始后悔了,因为用这个词意味着我已经不在它身边,那我只能在记忆中寻找它的痕迹了……
最近回了一趟故乡,又见到那熟悉的一切……回到故乡见到了爷爷。爷爷是个话不多的人,他只是以微笑表达他的高兴。最近他身体不好,所以他将“人老了,糊涂了!”挂在嘴边,带着悲观摇着头,我无语——因为我素来不善于安慰人。爷爷快八十了,一直在农村生活,他在农村为我们创造的财富是一所两房一厅的瓦房,不足五十平方,不过已经在几年前倒塌了,他现在住在我叔父建的房子里,也是两房一厅的小瓦房。
叔父和婶婶育有两男一女,一家六个人挤在一起住。叔父见到我也十分高兴,还从储物柜拿出了他珍藏的茶叶为我泡茶,平时他只喝白开水,不过茶的味道实在普通不过了,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很一般的茶叶罢了,但我还是细细品尝着它的味道。叔父的打扮有点寒酸,他穿的衣服老是在肩膀和腋窝的位置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,那是劳作时猛然用力所致,以前婶婶都会帮他缝缝补补,不过后来发现那是徒然的,因为很快裂口又会出现了。
我有时会想,是不是叔父常常猛然振臂高呼以表达他对现实的愤怒呢,是不是那才是裂口形成的原因?我想我的猜测是有可能的,他对现实的愤怒是即使从年头劳作到年尾都无力缴交子女的学杂费。大儿子没读完初中就辍学了,是儿子提出要辍学的,他的理由是成绩不好。二儿子今年初中毕业,考得很差。但事实上他们以前的学习成绩一直都不错,我无法说准他们成绩下降的原因。
现在只有女儿在读书,他应该不必那么愤怒了吧,但愤怒应该已经变成了对两个儿子前途的忧虑。天气很好,虽是中午,阳光却也不烈,于是我想爬爬村后的小山。山不高,但可以远眺,亦可以近观。远眺是或连绵或独立的丘陵小山,小山遮掩了无数小村庄,近观就是我生活过的小村庄。
我曾经为这里的小山写过一首小诗,题目是《风景•山》:“下暴雨了/抱紧村庄/抱紧你的孩子//出太阳了/藏着村庄/藏着你的野莽”山是村庄的依赖,同时是阻挡它前进的绊脚石。可我喜欢的是它给我带来诗意的灵感,我的许多丰富的联想是在这里形成的。我喜欢躺在它的脊背上,望着白云飘飘的天空,闻着山稔花的淡香,听着蜜蜂的秘密谈话和如私语的松涛……
但我早听说村里的山全部承包给人了,全部烧光,种了速生林,于是我预感到这次我见到的山会跟我记忆中的大不相同。沿着我常走的那条山间小道,再也见不到高大的松树和挂在我面前挡道的蜘蛛网了,只有一排排整齐的树苗在不害臊地招摇,它们将疯狂地拔节,可它们也将会很快被送上断头台。
躺在山脊上,小村庄尽收眼底,几栋新盖的小洋房在破败的瓦房群中显得格外光鲜,那是几个出外打工的小伙子给家庭带来的荣耀。村里小河边的一片耕地租了给人建了厂,远远望去,那条清澈的小河,那条像白丝带的小河不见了,只有一条黑色的蟒蛇在挪动,不知道它会不会将我的小村庄吞没?我再也没机会再去畅游了,也没机会去钓上一小桶鱼,与儿时的伙伴痛喝一夜了。
躺在山脊上,这次我没有像以前那样睡着和做着甜梦,我只听见山那紧张的心跳,它是不是要向我诉说什么?晚饭过后,小村庄安静了许多,但奇怪的是时常听见一些急促的脚步声。夜空中星星们善意地注视着小村庄。这时我想去探望一位叔叔。叔叔家正热闹呢,一大堆人正在争论着什么,有长者,中年男女,还有一群小孩,有些小孩我都已经叫不出名字了,当然他们也叫不出我的名字,自己真是颇有种“儿童相见不相识”的体会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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